“洞庭天下水，岳阳天下楼”。读文澜“衔远山，吞长江”句，自此，岳阳楼，就成了我心中一道坎，无时不在折磨我，使我“寤寐思服”。

    八月出差，至岳阳，晚上得闲，迫不及待去谒拜岳阳楼。七点出门，一小时颠簸，方才到了。下车急忙打问，乡人告我楼位置，便急急奔去了。

    欲至楼前，先要经一条古街道，街唤汴河街，盖因此处为晋时汴河区。古街不宽，两边店铺林立，加之一众游人，愈发显得窄了。欲速进不可得，咫尺天涯，更添了思念。无奈人群拥挤，只得赏欣两边铺子。铺里好玩物什甚多，有土产，小工艺，外国物件，各色杂列，不一而足。随人流稍走几步，看到“君山银针”四字，黑漆金字，木质招牌，透着岁月的厚重。招牌下是朱门，可见屋中古朴茶台，台上茶具，俱为青瓷，旁是燃着的檀香。炉上水已沸，便见衣汉服女子，从屏后出，焚香、涤器、温具、投茗、冲水，像一幅画徐开。推门而入，女子只是微一笑，算作招呼，也不言语。坐定，奉茶毕，女子退至屏后，琴声响起，茶香、琴香、檀香并在一起。托起杯盏，茶香更浓，徐起顶盖，便看到了茶在舞蹈。轻啜一口，香味从舌尖润开，再啜一口，便满嘴生香了。曲尽茶毕，女子送出门来。又随人群向前，隐约有鼓声，再前行，果看到戏台，台上《刘海砍樵》正进行，旁的露天影院却播时兴影片，观者这边看，那边瞧，忙的不亦乐乎。及往前，人稍少，探问路人，知不远就是岳阳楼了。

    呵，到了，岳阳楼！终于可以睹你真容了！

    不觉加快脚步，远看见一块匾，上书“巴陵胜景”。走至跟前，一红墙挡了去路，寻门轻叩，无果，再叩，内传答声，我言明原因，门里人告我已下班。恳求之，里面再无应声。

岳阳楼，踏千山，踩万水，我来你跟前，却错失了，终未能谋一面，可恨！

    绕墙而行，遥想历代骚客，于上酬唱对饮、清谈讲学，留下段段风流。听，“予尝求古仁人之心，或异二者之为”滕子京聚会还没有结束呢。偶尔，文人也会一人，对着洞庭，凭栏喟叹，“寄蜉蝣于天地，渺沧海之一粟”。秋风略过，湖面更添萧萧意。这些聚会，都是少不了岳阳楼的。大凡，人因楼兴，楼因人生。没有这些文人，这座楼便少了许多生气，而少了这座楼，这些谪人该何等寂寞啊！不禁，想起苗人“万物有灵”崇拜，若真如此，那岳阳楼定是为敦厚不失风流的儒者，这些文人的聚会怎可或缺？

    绕行毕，循古城墙，向洞庭一湖而行。天黑且阴，便看到黑沉的湖面，夹杂一两星灯火。想晴日夜晚，必能见着“湖光秋月两相和”，微憾。行至湖畔，游人甚多，小径几容不下，他们或阖家出游，或三五成伴，或二人相偎，绝少独行者。小贩的吆喝，孩子的打闹，情侣的低语，给这幅夜游图配上了交响乐。信步而行，见一老者独坐垂钓，过去攀谈，因土语不甚明了，只得退回作罢，走时见其篓内锦鲤肥美。

    依湖缓行，风过湖面，便将灯火吹碎，化做一湖繁星。风过，天飘细雨，不甚大。游人急避雨，便将小径，并漫天雨丝，让我一人。雨添兴致，顿生欢喜心，不觉吟唱《越人歌》，湖心亦起声和之，遽停，湖心声不止。奇之，加快步子寻去。于极远湖边，见一女子，白裙赤脚，纤体雪肤，乌发披肩，抱膝而坐。唱吟：

   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。

   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。

   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。

   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。

    山有木兮木有枝。

    心说君兮君不知。

    远处听来，曲调哀怨，十里不减。细思，不知湘妃欤？龙女欤？欲上前问时，已不见人，唯歌声仍能闻。

    沿路折返，至洞庭广场，被一提剑巨人拦了去路。此人高约三丈六尺，剑长两丈，短褐草履，怒目圆睁，满身肌肉暴涨。细看，其脚竟踩十丈修蛇，手中利剑业已入蛇身数尺，而蛇头依然高昂，惊惧，后退，发现人蛇俱纹丝不动，细观，乃石雕也。

    回到酒店，已晚上十点多，洗漱毕，重读《岳阳楼记》，是夜，果见到岳阳楼与湘君对饮，时范仲淹、杜甫陪侍左右……（党东东）